“可以做锂电，可以做干电。”

“（电动车）可以做加油箱的。”

“你想做什么颜色，你只要给我拍出图片来，我就给你做什么颜色。”

大部分企业不具备机动车生产资质、产品不符合国家标准要求、车辆没有办理市场准入……工信部将“老年代步车”划入低速电动车范畴，并指出其行驶速度低、续驶里程短，电池、电机等关键部件技术水平较低。

这些车辆是如何生产出来的？

2020年11月下旬，人民网《人民直击》记者以经销商名义，联系了山东省德州市的3家低速电动车生产企业。其中一家表示可前往参观，另外一家表示德州市不生产“老年代步车”，还有一家挂断了电话。

然而，巧合的是，在记者向当地一名出租车司机打听“老年代步车”厂家后，司机把记者带到了挂断电话的那家企业。

“四轮车的资质，现在谁都没有”

该企业位于德州市武城县南环路沿线。进入厂房，记者看到左右两侧停放着一二十辆不同款型和颜色的四轮车。一名自称是财务的工作人员介绍，企业生产电动车、燃油车，有“奔驰”“路虎”等款型，可定制颜色及配置。

企业生产的“奔驰”款四轮车。 

“你想要60伏的或者说要72伏的都可以，想要4千瓦的或者3.5（千瓦）的都可以，你想加什么配置都可以给你加上，不想要什么配置都可以给你去掉。”财务人员说。

对于四轮电动车能否上牌，她表示，“当地都有当地的政策。”记者提出查看车辆生产资质，她表示，“四轮车的资质，现在谁都没有，不是说我们没有。”

企业提供的车辆合格证。 

上述财务人员出示了一份合格证，车辆型号为“路虎”，最高设计车速为55至60公里/小时，左下角写着：本产品经过检验，符合《电动汽车标准》的要求，准予出厂，特此证明。

记者准备扫描合格证上的二维码，她提醒道：“这个二维码我扫不出来，谁都扫不出来。”而记者在全国标准信息公共服务平台并未搜索到《电动汽车标准》。

对方还向记者介绍了一款燃油车，速度为80公里/小时左右。记者询问是否需要上牌，“应该也不能吧。”她提供了企业销售人员的电话。记者致电销售人员，销售人员称，“挂不了牌”，生产纯燃油车主要针对山区及东北地区。

然而，记者发现该企业并无燃油车产销资质。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其经营范围包括电动三轮车配件、四轮车配件及汽车灯具、内饰件的生产与销售，不含电动三轮、四轮车的生产销售。

上述财务人员表示，“（经营范围要求）它不能生产（电动三轮、四轮车），它只是说（生产）配件这一块。”

《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准入管理办法》规定，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取得相关准入后方可生产、销售相应的道路机动车辆产品。而公司法规定，公司的经营范围中属于法律、行政法规规定须经批准的项目，应当依法经过批准。

“这个车是一直在卖。”财务人员说，这类车的市场主要在乡镇和县城。销售人员则表示，企业一年生产四五千辆四轮车，销往全国各地。

2019年10月27日，武城县市场监管局对该企业下达行政处罚决定书，处罚事由为当事人未变更登记事项生产电动四轮车行为违反了公司法第十二条规定：“公司的经营范围由公司章程规定，并依法登记。公司可以修改公司章程，改变经营范围，但是应当办理变更登记。”

“武城县管得严，不叫生产了”

2017年，武城县经信局“十三五”发展的专项规划（以下简称规划）提及，武城县先后被中国机械工业企业管理协会等命名为“中国汽车零部件产业集群县”，被山东省汽车工业协会命名为“小型纯电动车产业化示范基地”。

规划显示，目前，武城县汽车及汽车零部件企业产品除发动机和桥梁支架外，其他零部件配套率达到80%以上，销售覆盖全国60%以上的汽车生产厂家。2020年的目标是，汽车及零部件产业销售收入达到300亿元，利税50亿元。

记者提出想要参观前述企业生产线，财务人员表示，厂家不在此处，销售人员可带领有需求的客户前往参观。

“以前生产车间就在这，因为这个厂区都是我们自己的，到后来就是说武城县管得严，不叫生产了。”财务人员告诉记者，生产厂家迁到了外省。

准备离开时，记者接到销售人员电话，他表示次日可参观生产厂家。对于为何迁址，他称，低速电动车尚无国家标准，武城县不允许生产。

2018年11月，工信部等六部委印发《关于加强低速电动车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要求开展低速电动车生产销售企业清理整顿。1个多月后，山东省制定《关于加强低速电动车管理工作的实施意见》，要求开展低速电动车生产企业清理整顿。

2019年7月4日召开的武城县县委常委会会议要求，坚决取缔、关停非法低速电动车生产企业。同月29日，武城县市场监管局召开低速电动车清理整顿推进会议，要求对辖区内企业进行地毯式再排查再整治。

与前述迁址企业不同的是，其对面生产低速电动车的企业转产了餐车。

“咱这厂子原来是生产四轮的，剩下这么多，现在主要生产餐车。”企业销售经理指着库房一二十辆车告诉记者，武城县的低速电动车厂家从去年开始停产了。

武城县工信局2019年工作总结指出，依法取缔查封了12家无资质许可低速电动车生产企业，2020年计划对低速电动车生产企业加强监管，确保该领域企业有序合法运营。

2020年9月1日，工信部在对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第7609号建议的答复中指出，《通知》发布以来，山东、江苏、河南、河北等重点地区已经组织开展了低速电动车生产销售企业摸底调查和清理整顿，先后建立工作机制，组织开展相关治理工作，规范低速电动车行业发展，取得了一定成效。

记者先前联系的那家表示可参观的低速电动车企业位于德州市市区。在一名销售经理带领下，记者进入企业厂区。

企业生产的四轮电动车。 人民网 杨乔摄

在厂区的一片空地上，停放着大量四轮电动车。销售经理介绍说，这些车辆的速度为35至50公里/小时，续航里程为120公里，不需要上牌，“国家对这个没有规定，所以你上不了牌。”

销售经理称，企业在全国有700多家代理商。记者注意到，一些车辆的前挡风玻璃写有“邯郸”“聊城”“呼和浩特”“遵义”“丰台”等字样。他表示，这些是经销商订购的车，将被发往上述地方。

一辆整装待发的大货车上，有几辆四轮电动车车身印着“市场监管执法”。销售经理告诉记者，这是按照经销商需求定制的。

该企业官网显示，企业注册资金3亿元，占地面积1000余亩，产业园区建有冲压、焊装、涂装、总装全自动汽车四大生产工艺车间。

销售经理介绍，企业前身主要生产三轮篷车，2008年开始生产四轮燃油车，“把摩托（车）发动机放到四轮（上），当时没有管，所以就可以生产，2012年国家不允许生产这种车，改成电的了。”

企业的冲压车间。 

记者跟随销售经理一一参观了总装、涂装、焊装和冲压生产工艺车间。“核心的设计、模具都在这里。”走到冲压车间，他对记者说：“这里边（是）投资最大的，好几亿，一套模具大概几千万。”他表示，企业只生产汽车外壳，轮胎、电池等零部件是从其他厂家采购的。

除了低速电动车，该企业还生产新能源汽车。销售经理介绍，企业可生产列入《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的新能源汽车，“这样安全，一旦不让生产（低速电动车），我就全切换成新能源车就行了。”

与崭新的低速电动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落有灰尘的新能源汽车。销售经理坦言，新能源汽车一年销量只有几千辆，质量不如很多同类品牌，而价格比一些品牌高，“没办法，（这是）你拿这个资质必要的付出。”

同时，他也指出，低速电动车受低价位新能源汽车冲击较小，一年的销量有五六万辆。在他看来，新能源汽车体积再小也需要上牌、考驾驶证，而选择低速电动车的是不想考或考不了驾驶证的群体，市场主要集中在城乡接合部。

2019年12月20日，德州市印发《大力拓展消费市场加快塑造内需驱动型经济新优势重点任务细化落实分工方案》，提出督导县（市、区）落实国家、省低速电动车治理工作要求、严禁新增产能、整治道路交通秩序、加强销售市场监管，完成时限为2023年年底。